第九十章 茧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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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什么?”

安寻背着个药包,站在晒谷场边缘,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药包上的红十字在光里闪了下。他看见阿禾手上的血,脸色沉了沉,快步走过来把药包往地上一扔,从里面翻出瓶紫药水。

“娘的鞋在井里。”阿禾突然说。

安寻的动作顿住了,紫药水的瓶盖掉在地上,滚到苏辞脚边。“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说,娘的红绣鞋,在井里。”阿禾指着井口,“还有木桶上的莲花木,刻着‘禾’字的那个,是娘留的!”

安寻没说话,转身就往井边跑,苏辞和阿禾跟在后面,看见他抓住井绳就往下滑,井壁的砖石刮着他的裤腿,发出刺啦的声响。

“哥!”阿禾喊他,声音抖得厉害。

井里很快传来安寻的喊声,闷闷的,像隔着层水:“真的有!还有个木匣子!”

阿禾刚要往下爬,被苏辞拽住。“我去拿辘轳。”苏辞跑到井台边,转动轱辘把安寻吊上来。他怀里抱着只红绣鞋,鞋尖的珍珠果然还在,只是蒙上了层泥,另一只手拎着个桐木匣子,锁是铜的,已经锈成了绿色。

“这是娘的梳妆匣。”安寻的手在抖,指尖划过匣子上的花纹——也是朵莲花,和木头上的一样,“我以为当年被抄家时烧了。”

阿禾突然想起什么,往柴堆塌了的地方跑,苏辞跟着过去,看见她从石板底下摸出把铜钥匙,钥匙柄也是莲花形的。“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藏在柴堆下,我忘了……”她的声音里全是哭腔。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醒了。匣子里铺着块蓝布,上面放着些银饰,还有个锦袋,打开一看,是半块玉佩,玉色发暗,上面刻着个“寻”字。

“是爹的玉佩。”安寻把玉佩捏在手里,指腹摩挲着那个“寻”字,“他说当年跟娘定亲时,把玉佩掰成了两半,娘一半,他一半。”

苏辞的目光落在蓝布的角落,那里绣着行小字,用的是金线,不太明显:“茧破时,莲花开。”

她突然看向竹篮里的蚕茧,不知何时,茧壳上裂开了道缝,透出点银白的光。

“你们看!”苏辞指着茧,三人凑过去,看见裂缝里探出个小脑袋,是蛾子的触角,嫩黄色的,像两根细草。

阿禾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王婆说的是真的……娘说等莲花开了就回来,原来不是指池塘里的,是指……”她摸着梳妆匣上的莲花,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指这个啊。”

安寻把玉佩揣进怀里,拿起那只红绣鞋,往井里看了看:“另一只肯定也在里面,等下我再下去捞。”

苏辞没说话,只是把竹篮往阳光下挪了挪。茧壳的裂缝越来越大,能看见里面的蛾子正在扑腾,翅膀还没展开,是浅褐色的,沾着点湿乎乎的黏液。

井台边的青苔上,不知何时落了只蝴蝶,翅膀是白的,上面有淡淡的莲花纹,停在阿禾的手背上,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拂过她的烫伤,竟不那么疼了。

安寻往井里放木桶时,苏辞看见井壁上的水痕,像幅画——从井底到井口,漫上来的水印子,正好是朵莲花的形状,只是之前被青苔盖着,没发现。

匣子里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苏辞拿起支银簪,簪头也是莲花的,突然发现簪杆上刻着行字,比头发丝还细:“三日后,西坡见。”

她抬头看向西坡的方向,那里种着片桑树,桑叶正绿得发亮。竹篮里的蚕茧彻底裂开了,蛾子爬了出来,翅膀慢慢展开,上面的花纹渐渐清晰——不是莲花,是砚台上的缠枝纹,一圈圈的,把“禾”字和“寻”字圈在了中间。

阿禾和安寻还在研究梳妆匣里的东西,没注意到蛾子飞了起来,绕着井口转了三圈,往西坡飞去。苏辞看着它越飞越远,突然想起王婆今早说的话:“有些念想,不是要埋在土里,是要等它自己飞出来。”

井绳还在晃,木桶里的水漾出些,滴在青石板上,和露水混在一起,像颗刚落下的泪。苏辞摸了摸掌心的浅印,“禾安,寻安”四个字,好像比昨天更清晰了些。

远处的西坡上,桑树叶子沙沙地响,像有人在那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