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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台边的青苔漫过第三块砖时,苏辞终于看清竹篮里的东西。
是只茧,灰扑扑的挂在竹枝上,像块被水泡胀的棉絮。昨夜从祠堂废墟回来时,它就缠在阿禾捡的焦木枝上,当时以为是烧剩的布团,此刻被晨露浸得发胀,竟微微动了动。
“是春蚕。”阿禾凑过来,指尖刚碰到茧壳,就被苏辞拽开——她指腹还留着昨天捡砚台时蹭的墨痕,青黑色,像没洗干净的血。
“别动。”苏辞把竹篮往井绳边挪了挪,井壁渗的水顺着篮沿往下滴,打在茧上,发出“嗒、嗒”的轻响,“王婆说过,沾了人气的茧,孵不出蛾子。”
阿禾缩回手,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又去摆弄井边的轱辘。木头轴杆被磨得发亮,缠着的麻绳却新换了,粗粝的纤维里卡着片槐树叶,是村头老槐的叶子,边缘带着锯齿。
“安寻哥今早去镇上了。”阿禾突然说,声音被轱辘轴的吱呀声割得断断续续,“他说要去药铺……买治烫伤的药膏。”
苏辞没接话。阿禾左手上的燎泡已经破了,缠着的布条渗出血丝,是昨天在废墟里扒灰时烫的。她低头看那只茧,露水顺着茧壳的纹路往下淌,在底部积成个小水洼,映出张模糊的脸——是安寻娘的样子,还是她自己?
井绳突然晃了晃,阿禾拽着绳子往下坠桶,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空茫的回响。“你说,”她的声音跟着晃,“那砚台埋下去后,娘会不会……真的附在蚕茧里?”
苏辞想起昨夜埋砚台时,供桌底下的青石板突然发烫,砚底的“禾安,寻安”四个字像活了似的,在掌心烙出两个浅印。她往竹篮里添了片桑叶,茧壳又动了动,这次更明显,像有东西在里面翻身。
“王婆说,魂归土,气归风。”苏辞把桑叶铺在茧旁边,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银,“附在茧里的,是没破壳的念想。”
阿禾突然笑了,笑声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噎着:“那我的念想呢?我盼着娘回来,盼了十年,她怎么不附在我的烫伤上?”她说着猛地拽起井绳,木桶“哗啦”一声砸出水面,溅了她满身水,左手上的布条彻底湿透,血色晕开,像朵烂在水里的桃花。
苏辞抓过她的手要解布条,却被甩开。阿禾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井台上,疼得龇牙咧嘴:“你别装好人!要不是你非要埋砚台,娘昨晚就不会托梦给我,说她的脚被砚台压住了,走不了路!”
“那是你没睡好。”苏辞捡起地上的布条,往上面撒了点从祠堂带回来的灰——王婆说这是烧过的供品灰,能止血,“安寻娘要是真被困住,埋砚台时,井水不会变清。”
昨夜埋完砚台,她往凹坑里浇井水,原本浑黄的水突然变得透亮,还浮起层细密的泡沫,像撒了把碎米。王婆说那是“认主”,砚台接了地气,就不会再兴风作浪。
阿禾却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不是嚎啕,是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像被雨打湿的小兽。“我看见她的鞋了,”她哽咽着说,“在井里,红绣鞋,鞋尖镶着珍珠的那双,是爹当年给她做的嫁妆……”
苏辞的心猛地沉了沉。她想起安寻娘的坟前,确实少了只鞋,村里人都说被野狗叼走了,现在想来,哪有野狗专叼只绣鞋的?
井绳还在晃,木桶垂在半空,桶底的水顺着缝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苏辞走过去,慢慢放下水桶,指尖划过冰凉的桶壁,突然摸到块凸起——是块木茬,卡在桶缝里,上面缠着根红线。
她把木茬抽出来,红线跟着松了,末端系着个小木块,刻成了莲花的样子,边角被磨得很圆,像被人攥了很久。
“这是……”
“娘的陪嫁木桶。”阿禾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总说,等收了新棉,就用这桶泡蚕茧,说泡透了的茧,抽的丝才匀。”
苏辞捏着那块莲花木,突然发现木头上有个小孔,穿线的地方,刻着个极小的“禾”字。和砚台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你看这里。”苏辞把木块举到阿禾眼前,“不是脚被压住了,是她在等你发现这个。”
阿禾的指尖抖着碰了碰那个“禾”字,突然转身往家跑,跑过晒谷场时,踢飞了安寻昨天劈的柴,柴堆塌下来,露出底下的石板——是块新铺的石板,边缘的水泥还没干。
“是爹!”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昨晚肯定来过,这石板是他铺的,他总说井边的石板松了,要换块新的!”
苏辞跟着跑过去,看见阿禾正用手抠石板缝,水泥沾了她满手,像戴了副白手套。“别抠,”苏辞按住她的手,“找工具来。”
两人在柴房翻出把旧铁锹,阿禾抢过去就往石板缝里插,铁锹把太滑,她没抓稳,摔在地上,手心被磨出了血。苏辞接过铁锹,刚要用力,就听见安寻的声音从村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