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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把柳叶夹进本子时,叶尖的红痕蹭在了纸页上,像滴没干透的血。老妇人在前头走,布鞋踩过带露的青草,留下串浅浅的印子,转眼就被晨雾漫了去。
“这村子叫柳溪,”老妇人回头说,鬓角的白发沾着雾珠,“名字是月娘起的。当年她栽下那棵柳时,说溪水绕着柳,柳护着溪,日子就能绕着甜头过。”
苏辞抬头望,村子藏在雾里,只露出些青灰的屋顶,像浮在云里的岛。最显眼的是村口那棵老柳,枝桠伸得老长,垂在溪面上,枝条上挂着些红绳,风一吹,簌簌响,像谁在轻轻说话。
“那红绳是求愿的,”老妇人指了指,“谁家有难处,就系根绳在柳树上,月娘要是看见了,总会帮着琢磨琢磨。”
苏辞顺着枝条往下看,溪水里漂着些白花花的东西,近了才看清是些布片,和“渡月号”上漂的碎布一个样子。溪水不深,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卵石上好像刻着字,弯弯曲曲的,像没写完的信。
“月娘的男人,当年就是在这溪里没的。”老妇人蹲下身,掬了捧溪水,水凉得像块冰,“他是个石匠,那天在溪底凿石头,突然就发了大水……月娘抱着这棵柳,等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坏了。”
苏辞摸了摸柳树的疤,那莲花形状的缺角处,刚好嵌着块小石头,石上刻着个“安”字,笔画被摸得发亮。她突然想起月娘怀里的木板,上面的“辞”字,会不会也是这么刻出来的?
“村里的人,都欠着月娘的情。”老妇人往柳树上系了根红绳,绳头打了个结,“那年瘟疫,是她带着人上山采草药,熬成汤给全村人喝;后来山洪冲了桥,也是她蹲在溪边琢磨了三天,想出用柳树干架桥的法子。”
红绳在风里晃,苏辞看见绳上拴着些小东西:有枚缺了齿的铜钥匙,有块碎镜片,还有片干枯的荷叶,叶心里还留着个小小的指印,像是有人攥了很久。
“这是栓柱家的,”老妇人指着那枚铜钥匙,“他爹走得急,锁在柜子里的存折没来得及说密码,栓柱系了绳,第二天就梦见他爹在梦里指了指柜底——还真在那儿藏着张纸条。”
苏辞的指尖碰到根拴着碎镜片的红绳,镜片晃了晃,映出张模糊的脸,像月娘,又像自己。她猛地缩回手,镜片坠入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尖,凉丝丝的。
“别怕,”老妇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月娘最疼小辈。你看那片荷叶,是春丫系的,她男人外出打工三年没信,系了绳没几天,就收到信了,说在城里挣了钱,这就回来盖房。”
溪水流得轻,带着那些碎布片往远处去,布片上的暗红粉末在水里晕开,像条细细的线,跟着水流绕着柳树转了个弯,才慢慢淡了。苏辞突然明白,“渡月号”上的碎布,原是从这儿漂过去的。
“月娘的坟,就在柳树后头。”老妇人站起身,往柳后指了指,“村里人本想给她立块碑,可她生前说,就用那棵柳当碑,她看得见溪水,听得见村里的动静,比石头碑自在。”
苏辞绕到柳后,果然有座土坟,坟前没有碑,只摆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朵莲花,花瓣缺了一角,和那半截断簪正好合上。石板缝里长着丛青草,草叶上的露珠滚下来,落在石板上,顺着花瓣的纹路往下淌,像在补那缺了的角。
“她走的那天,溪里的卵石突然自己滚到坟前,堆成了个小丘,”老妇人站在坟边,声音轻得像雾,“你看那些卵石上的字,都是她当年教村里娃认字时,在溪里划下的。”
苏辞蹲下身,捡起块被水冲上岸的卵石,石上刻着个“水”字,笔画里还卡着点红绳的线头。她想起船老大撒的铜钱,想起那半截断簪,突然懂了——月娘从没离开过。
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柳树枝,在坟前投下斑斑驳驳的影。村里开始有了动静,烟囱冒出烟来,犬吠声、鸡鸣声混着溪水响,像幅被浸醒的画。
“张婶子家的鸡丢了,系了绳;李大哥的娃发烧不退,也系了绳。”老妇人往村里走,“月娘忙着呢,咱别在这儿叨扰她。”
苏辞跟上,看见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柳树下走,手里都攥着红绳,绳上拴着各样的物件:有粒纽扣,有根鞋带,还有片孩子画的歪扭太阳。他们系绳时都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像在跟谁悄悄说话。
村头的碾盘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正用刻刀在木头上凿着什么。苏辞走近了看,是块柳木牌,上面刻着“渡月号”三个字,笔画里填着红漆,像刚流的血。
“老汉是月娘的弟弟,”老妇人说,“当年‘渡月号’沉了,他捞了块船板回来,刻了这牌子,说要让月娘的船,在村里接着‘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