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砚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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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突然尖叫:“你骗人!娘明明说……”

“她说什么?”王婆打断她,拐杖指向阿禾的左肩,“说这胎记变色,就是她要回来?那是她恨你爹偏心,故意哄你的!”

苏辞猛地看向阿禾的左肩,那片暗红的胎记不知何时淡了些,边缘却泛着青,像被人掐过。

“你娘死那天,攥着这砚台不放,指节都嵌进石缝里了。”王婆的拐杖在砚台上敲了敲,“她是想让你们知道,害她的不是别人,是当年写状纸时,偷换了墨的村长——可你们倒好,拿着她的念想瞎折腾。”

安寻突然站起来,往村西头跑:“我去找村长!”

“别去。”王婆拽住他,“老东西去年就瘫了,躺在床上流口水,还不如这砚台明白事。”她捡起地上的蓝布衫,往苏辞手里一塞,“把这个烧了,给你娘送件干净衣裳。”

苏辞接过布衫,指尖触到冰凉的银丝,突然想起什么:“王婆,您昨晚……”

“我来拿这个。”王婆从布衫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撮头发,黑中掺着白,“你娘生前总说,要把头发埋在砚台底下,跟土地认亲。”

阿禾突然扑过来抢布包:“那是我娘的头发!凭什么给你?”

拉扯间,布包掉在灰堆里,头发混着黑灰散开。王婆看着那些发丝被风吹起,突然笑了,笑声比祠堂的横梁还颤:“傻丫头,你娘的头发早跟砚台长在一起了——你看这砚屑,是不是有点发亮?”

苏辞低头看向砚台,碎口处的绿痕里,果然嵌着些细如发丝的银线,在晨光里闪着光。

“该烧的烧了,该埋的埋了。”王婆拄着拐杖转身,蓝布衫的衣角扫过灰堆,露出底下的青石板,“丫头,把砚台埋在供桌底下,记得浇点井水,让它喝饱了,就不闹了。”

苏辞看着她走进晨雾里,拐杖敲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敲在人心上。安寻还在愣神,阿禾蹲在地上捡那些混着灰的头发,手指被烫出了泡也没察觉。

苏辞抱起砚台,走到废墟深处。供桌的残腿还立在那里,底下的青石板果然有个凹坑,像专门为砚台留的。她把砚台放进去,刚要培土,却发现凹坑里刻着行小字,被烟灰盖着,擦干净一看——

“禾安,寻安。”

是安寻娘的字迹。

苏辞突然明白,那“禾”字不是恨,是盼。她舀来井水,慢慢浇在砚台上,看着水渗进石缝,砚屑里的银丝渐渐亮起来,像星星落进了土里。

这时,阿禾走过来,左肩的胎记已经褪成了浅粉色。她蹲在苏辞身边,捡起块焦木,在地上画了朵莲花:“娘说,等莲花开了,她就回来了。”

晨雾慢慢散了,废墟上的烟也淡了。苏辞看见安寻提着水桶往这边走,桶沿晃着的水珠,在晨光里像串碎银。她突然觉得,那些烧不掉的念想,或许从来都不是困着谁,只是在等个明白的人,把字里的盼,浇成土里的芽。

砚台的缝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像粒要破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