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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的办公桌上,那本台账摊开着,封面是磨损的蓝色硬壳,边角被手指磨得发毛,像块被岁月揉软的老布。红色水笔在“20所资助学校”的数字旁画了个圈,圈线叠着三道,显然是反复确认时描重的,圈边的批注挤得满满当当,字迹里藏着焦急——“李家庄小学缺种植工具:需补 30把小铲子、20个洒水壶,要塑料柄的,防孩子硌手”“王家村小学老师不会用智能花盆:下周得派老吴去一趟,带简易说明书,图文要大”“留守儿童小娟想要能‘说话’的浇水器:让技术部改改现有型号,加个‘番茄该喝水啦’的语音提示”。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飘进半片,叶脉清晰得像老人手上的青筋,落在台账中间的照片上。那是上个月去王家村小学拍的,照片里的土坡上,三个孩子蹲在简易菜畦旁,最左边的小娟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手里攥着颗没洗干净的番茄,果皮上还沾着褐色的泥点,笑得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中间的小胖把脸埋在菜畦里,鼻尖沾着绿莹莹的菜叶汁,手里举着片比巴掌还大的番茄叶;最右边的小女孩踮着脚,手指刚碰到智能花盆的显示屏,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星。林舟的指尖轻轻蹭过照片里小娟的辫子,指腹能摸到相纸边缘的毛边——这张照片他打印了二十多张,分发给团队时,每个人都在背面写了句想对孩子说的话。
“只建基地不够。”林舟把台账往苏晴那边推了推,桌面的木纹里还嵌着去年修花盆时溅的墨点,“你看他们盯着智能花盆的眼神,不是好奇‘怎么种’,是不知道‘种来的菜能做什么’。上次我问小娟,番茄熟了想给谁吃,她说是给打工的爸妈,可她连怎么保存番茄都不知道。我们得让劳动教育落地,得有老师教,有教材引,不然基地就是个空架子,孩子种出的菜烂在地里,比不种还让人心疼。”
苏晴接过台账,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被上面的泥点蹭了下——是上次去王家村时,小娟递番茄给她,不小心蹭在台账上的,现在已经干成了浅褐色的印子。她翻到“小娟”那页,突然想起那天在菜畦旁,小娟拉着她的衣角说:“阿姨,花盆说番茄还要长十天,爸妈能回来吗?”苏晴的喉咙发紧,指尖在“能‘说话’的浇水器”那行批注旁,又加了句:“语音里加句‘爸妈会回来吃番茄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舟就驱车往农业大学赶。车窗外的白杨树往后退,像排沉默的哨兵,后备箱里装着两盆刚结果的智能花盆番茄,是特意从李家庄小学摘的,带着晨露,还沾着两根细绒毛。
老院士王教授的办公室在实验楼三楼,楼梯间的墙上贴着泛黄的老照片,有 1950年代的学生在田间劳作的,有 1980年代的教授带着农民测土壤的,照片里的人都笑得踏实。王教授的办公桌是张旧木桌,桌面上刻着“农为邦本”四个字,边缘的漆皮掉了,露出里面的木纹。书架上摆着半排《作物栽培学》,最老的一本是 1956年版的,书脊用牛皮纸包着,封面上有王教授年轻时的签名,字迹比现在挺拔,里面夹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王教授蹲在田埂上,手里举着颗稻穗,身边围着几个戴红领巾的孩子。
“劳动教育不是让孩子‘玩泥巴’。”王教授戴着老花镜,翻着林舟带来的基地照片,手指轻轻蹭过照片里的菜畦,像是在摸真实的泥土,“我小时候在乡下,跟着爷爷种玉米,他说‘一颗种子要等六十天才能结棒,少一天都不行’。现在的孩子不知道这个,以为菜是超市货架上长的,水果是快递盒里装的。我们要教的,是让他们知道‘等’的道理,知道一颗番茄要经多少风、浇多少水,才会从绿变红——这是‘根’的教育,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中间的照片上,在菜畦的位置投下光斑。林舟把后备箱里的番茄递过去,王教授接过时,指尖碰到番茄上的绒毛,笑了:“这番茄长得好,皮实,是咱北方的品种。智能花盆是好东西,但不能丢了老法子,比如怎么辨土壤干湿,怎么看叶片知虫害,这些得写进教材里。”
两人聊到夕阳西斜,把方案定得扎扎实实:农大派 3位教授牵头,一位负责作物栽培,一位负责劳动教育理论,一位负责亲子互动设计;教材要结合智能花盆的特性,比如“花盆亮绿灯时怎么浇水”“红灯报警时怎么除虫”,每一页都配手绘插图,字要比普通教材大一号,方便农村老师在黑板上抄;每季度组织一次“城乡结对日”,让城里孩子和乡村孩子通过视频分享种植日记,城里孩子可以寄绘本,乡村孩子可以寄自己种的蔬菜干。
临走时,王教授从抽屉里拿出本 1958年的《乡村劳动教育手册》,封面磨得没了颜色,用细麻绳捆着书脊,里面的纸页发黄发脆,每页都有王教授的批注,用蓝黑墨水写的,有的地方还画了小图——比如“怎么给玉米授粉”旁画了个小箭头,标着“早上九点最宜”。“拿着,老法子里有新道理。”王教授把手册递过来,指尖带着老茧,“这里面记着我年轻时教农民种小麦的法子,现在看,和智能花盆的‘精准种植’道理是通的,都是‘顺天时、应地利’。别丢了这些,丢了就丢了根。”
林舟把手册抱在怀里,像抱着块暖玉,走出实验楼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册的纸页在风里轻轻响,像在说悄悄话。
半个月后,第一批种植日记寄到林舟手里,装在个旧帆布包里,是王家村小学的老师亲手缝的,上面绣着颗歪歪扭扭的番茄。最上面的一本,封皮是用三年级的作业纸糊的,边角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防止磨破,封面上用蜡笔写着“小娟的番茄日记”,“番茄”的“番”字少了一笔,后来又用红笔补上,像个害羞的小补丁。
林舟翻开时,纸页边缘沾着的褐色泥点蹭到了他的手指,是王家村特有的黄土,带着点土腥味。日记里的字歪歪扭扭,有的字写大了,出格了,就用橡皮擦了重写,留下淡淡的印子:“3月 12日,阴。林叔叔送的花盆今天亮了绿灯,奶奶说绿灯就是要浇水了。我用小瓢浇的,不敢浇太多,怕番茄淹死。奶奶说,番茄和我一样,要多喝水才会长高。我想种出最大的番茄,给打工的爸妈寄过去,让他们知道我会照顾奶奶了,还会照顾番茄。”后面画了个小番茄,用红蜡笔涂的,边缘涂出了线,像个胖乎乎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