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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简朴的灰色长袍，脸色苍白得有些不自然。他坐在楼梯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头也不抬地问：“姓名，来意。”
“林烨，应阿尔德里奇导师邀请前来。”林烨出示了纸条。
男人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瞳孔深处有种空洞感。他盯着林烨看了几秒，缓缓点头：“上去吧。导师在第七层东侧的阅览室等你。”
林烨道谢后继续向上。在拐过楼梯转角时，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灰袍男人又低下头看书了——但书是倒拿的。
这个细节让林烨心中一凛。
第七层的布局与前几层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分隔的房间，整个楼层是一个开阔的环形空间。靠近窗户的一侧摆满了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古籍和卷轴；另一侧则是实验区，排列着复杂的仪器和魔法阵。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草药燃烧后的余味，又混合着臭氧和金属的味道。
“你很准时。”
声音从书架深处传来。阿尔德里奇导师从两排书架间走出，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笔记。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已经半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深紫色的导师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左胸处绣着一个奇特的徽记——由几何图形构成的复杂图案，林烨认出那正是古代奥术师的标志。
“坐。”阿尔德里奇指了指窗边的一张桌子。桌面上摊着一张巨大的星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许多记号。
林烨坐下，注意到星图的边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其中一些符号他在米洛那本笔记上见过。
“米洛告诉我，你对元素序列有独特的理解。”阿尔德里奇开门见山，“昨天的实践课我看了全程。你分解旋风用的技巧，不是学院教的内容。”
“我参考了一些古代文献。”林烨谨慎地回答。
“不只是参考。”阿尔德里奇的眼睛很亮，像是能看穿人心，“你重构了施法模型。从咒语音节到魔力流动路径，全都改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林烨沉默了片刻，决定部分坦诚：“因为传统模型效率太低。比如火球术，球形结构在空气阻力下的能量损耗比多面体高出百分之二十以上。既然能优化，为什么不优化？”
阿尔德里奇的嘴角微微上扬：“‘既然能优化，为什么不优化’——这句话，我上一次听到是在三十年前，从一个同样不被理解的人口中。”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厚重书籍：“这是《奥术基本原理》，古代奥术师的入门教材。第一页就写着：‘魔法不是祈祷，不是请求，不是与灵性存在的交易。魔法是理解，是计算，是对世界运行规律的干预。’”
他把书推到林烨面前：“翻到第一百二十七页。”
林烨依言翻开。那一页讲的是“魔力场叠加原理”，配的插图是一个三维坐标系，上面标注着不同魔力源的矢量方向和强度。
“这是……”林烨的眼睛亮了，“用矢量分析处理多个魔法阵的协同效应！”
“对。”阿尔德里奇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现代魔法教育把一切都简化了：‘念这个咒语就能出火球’、‘画这个法阵就能召唤风’。他们不教原理，只教结果。因为原理太难，而结果容易。”
他的语气里带着讽刺：“久而久之，学生们变成了只会按配方做菜的厨师，却从来不明白食材为什么会变成菜肴。”
林烨深深吸了口气。阿尔德里奇的观点，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思考不谋而合。
“导师，您认为古代奥术为什么会失传？”
阿尔德里奇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学院景色，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知道‘知识垄断’这个词吗？”他最终开口，“当一种知识能让少数人掌控力量时，这些人自然会想方设法防止知识扩散。古代奥术太……平等了。它不看重血脉，不看重天赋，只看重学习和理解。这意味着，只要够聪明、够努力，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强大的法师。”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而当时统治世界的，是那些依靠血脉传承魔法力量的古老家族。你觉得，他们会允许这样的知识流传开来吗？”
林烨明白了：“所以奥术不是自然失传，而是被刻意抹去的。”
“抹去，封存，篡改。”阿尔德里奇走回桌边，“现在学院图书馆禁书区里的那些‘古代邪术典籍’，有三分之一是被歪曲翻译的奥术教材，三分之一是故意写错的陷阱版本，只有三分之一是真的——但也残缺不全。”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手稿：“这是我三十年来复原的部分成果。包括元素序列的数学描述、魔力场的波动方程、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关于‘世界壁垒’的初步理论。”
林烨的心脏猛地一跳。
阿尔德里奇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说着：“古代奥术师认为，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是无数层叠空间中的一层。世界之间有‘壁垒’，但壁垒不是墙壁，而是……某种频率差异。如果能调整自身的魔力波动频率，理论上可以穿透壁垒。”
他盯着林烨：“你对这个理论怎么看？”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窗外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下午三点整。
林烨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阿尔德里奇在试探，在评估，在判断他是否值得信任。
他缓缓开口，选择了最诚实的答案：“我认为这个理论……可能是真的。而且，我有些额外的想法。”
他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对穿越现象的推演计算：“如果世界之间存在频率差异，那么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本质上是一次频率调整过程。但这里有个问题：调整需要能量，巨大的能量。能量从哪里来？”
阿尔德里奇接过笔记本，目光扫过那些公式和草图。他的表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凝重。
“这些符号……”他指着几个特殊的标记，“你从哪里学来的？”
林烨沉默了。他不能说出真相，但也不想完全撒谎。
最终，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多这样的知识。”
这是一个冒险的回答。但阿尔德里奇盯着他看了很久，居然点了点头。
“梦境，预兆，或者是某种传承。”他喃喃道，“历史上有过类似记载。古代奥术师相信，知识本身是有生命的，会在合适的时机寻找合适的载体。”
他把笔记本还给林烨：“你愿意跟我学习吗？不是学院里的那些课程，是真正的古代奥术。”
“有什么条件？”林烨想起艾莉西亚的警告。
“第一，保密。我们的研究不能对外公开，至少在现阶段。第二，参与实验时要完全遵从安全规程——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基础，但很多事故都是因为疏忽。”阿尔德里奇的表情严肃起来，“第三，如果我发现你在用这些知识危害他人，我会亲自收回教给你的一切。”
林烨思考了大约一分钟。这是一个风险巨大的选择，但也可能是他理解这个世界、甚至找到回家之路的唯一机会。
“我同意。”他说。
阿尔德里奇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某种狂热光芒的笑容。他伸出手：“那么欢迎加入，林烨。从今天起，你就是奥术研究小组的第二十七位成员。”
“第二十七位？”林烨注意到这个数字，“其他人呢？”
阿尔德里奇的笑容淡了些：“有的毕业离开了，有的转投其他研究方向，还有的……出了意外。做真正的研究总是有风险的。”
他走向实验区，从一个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的图案与他袍子上的相同——古代奥术师的标志。
“戴上这个，你可以自由出入奥术塔的第七层。每周一、三、五的晚上，我们在这里进行研究和讨论。”阿尔德里奇把徽章递给林烨，“下周一开始，我会教你第一课:《魔力本质的多维数学模型》。”
林烨接过徽章，金属的触感冰凉。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坐在六层楼梯口的灰袍男人冲了上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导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监测法阵有反应……‘那个东西’又开始活跃了。”
阿尔德里奇的脸色骤然一变。他快步走到实验区中央，那里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复杂法阵正在发出微弱的脉动蓝光。
“什么时间开始的？”
“大约十分钟前。”灰袍男人紧张地说，“强度还在上升。和……和三年前那次很像。”
阿尔德里奇猛地转身看向林烨：“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你先回去，记住下周一来上课。”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林烨点点头，收起徽章和笔记本，转身走向楼梯。
在下楼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阿尔德里奇和灰袍男人正俯身在那个发光法阵前，低声而急促地讨论着什么。法阵中心的蓝光有节奏地明灭，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走出奥术塔时，下午的阳光刺得林烨眯起了眼。他站在塔下的阴影里，握紧了手中的银色徽章。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而他现在，已经正式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深水。
远处，钟楼再次敲响。四下钟声，下午四点整。
距离天黑，还有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