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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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微皱,脸上轻松的神色被凝重取代,对陈慕之道:“陈兄弟,此番请你前来,一是叶先生要将这前因后果告知你们,让你们心中敞亮;二来,彭某也确有一桩棘手之事,关乎我数千义军弟兄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向你求助!”

陈慕之心头一凛,知道戏肉来了,忙正色道:“彭将军言重了,有何难处但请直言。只要草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彭大沉声道:“我军攻下宿州后,虽士气高昂,但近日营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病。弟兄们起初多是头痛、发热、怕冷,全身肌肉酸痛难忍,随后便是剧烈咳嗽,胸痛气急,咳出的痰液先是清稀,后渐浓稠,甚至带血。”

“病势来得极快,且一帐之中,往往一人病倒,左右皆不能免。不过短短数日,已有近百弟兄病倒,军中医士看了,也只说是‘伤寒’、‘时气’,或‘肺风痰喘’,开了些发散风寒、宣肺化痰的草药,如麻黄、杏仁、桂枝等,奈何此病凶顽,高热持续不退,不少壮健弟兄竟在数日之内,转为喘促不宁、面唇青紫!已有数位兄弟殒命!”

“士兵惶恐,军营不安,宿州新招入伍的士卒更是流言四起!”彭大的声音带着痛惜与焦虑,“再这般下去,莫说继续攻城略地,只怕连这宿州城我们都守不住!”

“听闻你曾调制奇药,治好了完颜璋那老贼的皮肤瘙痒,又弄出那‘玉润霜’,想必精通药理。叶先生也极力举荐,说你常有奇思妙想,或能解此危局。故特此相请,望你想想法子,救救我这些同生共死的弟兄!”

说罢,这位沙场悍将竟起身,郑重向陈慕之抱拳一礼。

陈慕之吓了一跳,赶紧躬身回礼:“彭将军,实不相瞒,草民并非专业医士,于岐黄之术只是略知皮毛,之前所用之法,多是从杂书看来,偶有奇效,却未必能包治百病,尤其此疫如此凶险……”

彭大见他有推脱之意,急忙打断,语气恳切:“陈兄弟不必过谦!如今军中医士已束手无策,城中郎中也来看过,皆是无甚良方。眼看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彭某心如刀割!”

“无论如何,请你看在数千条性命的份上,务必援手一试!需要什么药材、人手,我都给你调配!即便……即便最终无力回天,彭某也绝无怨言,只求你尽力而为!”

陈慕之看着彭大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流露出的真诚与绝望,心中暗忖,这彭大看来是真心求助,他既言明只需尽力,不咎后果,我如果再一味推辞,不仅不近人情,恐怕也会寒了这义军首领的心,于我们日后在宿州立足大为不利。姑且先去军营实地勘察一番,看看具体情况,再谋对策。

他沉吟片刻,抬头抱拳对彭大道:“既然彭将军如此信任,草民便斗胆一试。不过,在下需要先到军营实地察看具体情况,亲眼看看病患症状、了解营区环境与士卒起居,方能心中有数,尝试提出应对之策。”

“太好了!感谢陈兄弟高义!”彭大见陈慕之答应前去察看,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事不宜迟,俺这就亲自带你过去!这边请!”

一行人立刻起身,彭大雷厉风行,带着陈慕之、叶兑、胡大海和柳莺儿,在亲兵护卫下,快步向城外的义军大营走去。

一路上,陈慕之仔细观察。只见军营扎得颇为密集,帐篷连绵,但布局显得有些杂乱无章,缺乏规划。许多士卒并未待在帐中,而是三三两两散乱地席地而坐,正在吃饭,卫生状况看起来不容乐观。空气中隐隐飘荡着食物气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秽气。

陈慕之心想:这支以农民为主的义军,在军队管理和后勤卫生方面,显然缺乏经验,这恐怕是疫情爆发的重要诱因。

临时搭起的窝棚下,躺满了面色潮红或灰暗、呼吸急促的士兵。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咳得撕心裂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疾病特有的浊气。几位随军的医士和招募来的郎中正忙碌着,额上见汗。

彭大一行人到来,医士们连忙停下手中活计上前行礼。彭大一摆手,语气沉重:“不必多礼,军中病情如何?”

一位年长的医士面带愁容,摇头叹道:“回将军,病势仍未得控。汤药灌下去,有些轻症弟兄似有好转,但重症者……仍是高热不退,呼吸困难,咳嗽咯血,甚至意识模糊,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象。且新发病者,今日又增了数十人。”

陈慕之不等彭大吩咐,主动上前问道:“患病将士有何具体症状?起病多久?”

一医士回答:“病患多是起初感觉乏力、流涕、畏寒,随后突发高热,病起约三五日后,就出现剧烈咳嗽、胸痛、乃至咯血等症状。此病于五六日前发现,起初只是零星数人,近日却如野火般迅速蔓延,尤以人员密集、通风不畅的营房为甚。”

“我们请城中郎中看过,也认为是风寒入里化热,灼伤肺络,配了些医治风寒、宣肺化痰之药,虽对部分轻症患者有一定缓解效果,但恢复极慢,且此病传染甚速,往往一帐皆病,越来越多士兵病倒,连……连我们医士中,也有两人出现类似症状了。”

陈慕之仔细观察,心中飞快盘算。症状表现为高热、全身酸痛、呼吸道症状突出,并快速进展为严重肺部感染(肺炎),传染性极强,可在聚集人群中快速传播。这非常符合他认知中的流行性感冒继而引发细菌性肺炎的典型特征——大学时公共卫生课讲过,历史上多次大瘟疫都有类似影子。

在冬季,人员密集、卫生条件差、营养低下、保暖不足,正是流感病毒和肺炎链球菌等病原体肆虐的温床。古代没有病毒和微生物概念,常将其归为“时疫”、“风寒”,但其传播速度和严重程度远非普通感冒可比,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这种疾病是极具毁灭性的杀手。自己虽无特效药,但现代防疫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或许真能起到一些作用,至少比放任自流要强。

彭大见陈慕之问得仔细,眼中希望之光更盛,见陈慕之沉吟不语,急切地问道:“陈兄弟,你可有办法?需要用什么珍稀药材,你尽管开口!”

陈慕之整理了一下思绪,意识到必须马上采取综合性的防疫措施,重点在于阻断呼吸道传播和增强个体抵抗力。

他转向彭大,清晰地说道:“彭将军,此疫凶猛,用十万火急来形容也不为过,目前疫病虽未大范围扩散,但也处在失控边缘,此病传染甚速,如不采取措施,恐怕不仅影响数千士卒,更可能危及宿州城数万百姓!”

彭大吓了一跳,他虽知疫情严重,却未想到后果如此可怕,急忙问道:“陈兄弟,疫情当真如此严重?那如何是好?”

陈慕之沉声道:“的确如此。当务之急,关键在于‘防’其蔓延,并尽力‘护’住未病之人和轻症者,避免他们转为重症。草民有几点浅见,或可一试,但需将军鼎力支持,令行禁止。”

“陈兄弟,请不吝赐教!只要能救弟兄们,彭某无不遵从!”彭大此刻已将陈慕之视若救星。

“第一,严格隔离与通风!”陈慕之语气斩钉截铁,“立即将已发病的弟兄与健康者彻底隔离开来。病患居所务必保持通风,即便寒冷,也需每日定时开窗换气,驱散浊气。照料病患者需以厚布巾紧密遮掩口鼻(相当于简易口罩),减少病气吸入。此谓‘切断疫源’,防其扩散。”

“第二,分级管理与重点防护!”陈慕之提出更细致的方案,“对高热不退、气喘严重的重症者,集中由经验丰富的医士重点看护;对仅有发热、咳嗽的轻症者,另区安置,注意休息保暖;对尚未生病的健康士卒,尤其是巡哨、值夜易受风寒者,可提前饮用一些姜枣茶等汤饮,增强抗力。”

“另外,各营士卒分区独立训练、回营休息不得随意走动,避免交叉感染,如士卒出现乏力、发热者,各营不得瞒报,首先要其送到病患隔离居所,其次所在营的兵士不得外出,待在营帐里观察五天后,如未出现其他患者时再解除。”

“第三,是洁净人手。可立即赶制一批药皂,分发下去,责令所有兵卒,尤其是负责饮食、照料病人者,饭前便后必须用此药皂洗手。草民可调整皂方,加入些药材,增强洁净防疫之效。”

“第四,改善环境、膳食与个人卫生!”他继续道,“立即组织人手,彻底清扫营区,清除垃圾污物。鼓励士卒在晴朗日晒时,将铺盖衣物拿出晾晒,利用日光杀灭病菌……哦…病邪。”

“另外各营帐内定时煮醋、燃艾,利用醋气、艾烟杀灭空气中的病邪,营帐外亦须用石灰水泼洒地面。务必保证饮水充足,鼓励多饮烧沸后的温热开水,有助于身体排毒驱邪。设法改善饮食,若能增加些姜汤、葱白等散寒之物更好。”

“第五,利用现有资源尝试辅助治疗。”陈慕之想到自己的老本行,“草民可尝试用甘油、薄荷脑等物,配制一种润喉清咽的膏剂,或可缓解咳嗽咽喉肿痛之苦。虽不能根治,但或能让病患舒坦些,利于恢复。”

“第六,设立防疫指挥中心,对军营实行临时防疫管制,除须执行紧急军令外,未经该中心签发的健康证明,不得外出,更不能进城,具体管理细则须尽快制定,由千户、百户背熟后对士卒进行宣讲,各营出现的病情也要每日一报。城中亦须密切关注,一旦出现病情,则须依照此法实行临时防疫管制。”

陈慕之一口气将隔离、消毒、环境清洁、个人卫生这几大现代防疫的核心要点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听得懂的言语向彭大等人提出。

这些措施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常识——特别是经历了非典和新冠疫情的现代人,但对于这些缺乏基本卫生观念的元代义军而言,无疑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甚至显得有些“繁琐”和“古怪”。

彭大听得目光炯炯,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科学原理,但久经行伍,直觉感到陈慕之这番话句句在理,直指要害,远比军中老医士那套“风寒邪气”、“时运不正”的说法更具体、更有操作性。

叶兑在一旁亦是频频颔首,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显然深知其价值。

“好!说得好!听起来句句在理,直戳要害!”彭大一拍大腿,霍然起身,显示出决断力。“就按你说的办!”

“叶先生,你熟悉城中事务,负责协助陈小兄弟调配所需物资人手,银钱皆从府库支取!胡兄弟,你带些得力弟兄,负责营区清理,务必尽快完成!柳姑娘,你心思细,手脚麻利,协助陈小兄弟赶制药皂,并负责督促兵卒洗手、宣讲卫生事宜!”

“各营将领听令,全力配合这次的防疫之策,有怠慢者,严惩不贷!”

情况危急,众人立刻领命而动。

一场依靠“土法上马”的古代防疫战,在陈慕之这个“半吊子”顾问的指导下,紧锣密鼓地迅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