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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的墙角突然传来“滴答”声,抬头看去,屋顶破洞漏下的水珠正落在块凹陷的石板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文撬开石板,下面是个地窖,一股子浓重的墨香混着血腥气涌上来——地窖里堆着数十方砚台,每方砚台的池心都刻着朵莲,有的开了一半,有的刚露尖,最深处那方砚台,莲纹里嵌着块碎玉,玉上沾着点皮肉,还带着新鲜的红。
“他在养砚。”阿棠突然明白,“用自己的血混着墨养,说这样的砚台能显影。”她拿起最浅的那方砚台,池心的莲刚冒芽,墨渍里浮着根头发,长而卷曲,像极了林教头的发式。
四
地窖深处传来响动,像有人用指甲刮石壁。文点亮火把,看见最里面的砚台正在渗血,墨汁顺着石缝往外面爬,在地上连成串奇怪的符号。阿棠认出那是老砚匠账本上的记号,记的是收砚台的日期,其中“三月初三”那行,墨迹深得发黑。
“他把仇人埋在这了。”文突然低声道,火把往石壁上照去——那里有片新土,土上印着个模糊的脚印,鞋码与林教头的一模一样。三年前林教头报官说丢了剑,却没说丢了人,有人看见他拖着个麻袋往山涧去,麻袋上渗着血。
画轴上的断剑突然变得清晰,剑刃上的缺口与地窖里某方砚台的裂痕严丝合缝。阿棠将砚台扣在画轴上,断剑的影子竟慢慢浮现在砚池里,剑尖指着林教头脚印的方向。
“他没死。”文突然抓起那方嵌着碎玉的砚台,墨汁在他掌心烫得惊人,“他用自己的血养砚,就是为了让砚台记住仇人的位置。”砚台突然裂开,里面滚出颗牙齿,齿缝里还缠着点红绳——正是林教头常系在剑柄上的那根。
山涧突然传来钟声,是山下寺庙的晚课钟。地窖里的砚台同时发出嗡鸣,池心的莲纹齐齐绽放,墨汁化作无数细流,顺着石缝往山涧淌去。阿棠跟着墨流往外跑,看见涧水里浮出片写满字的纸,是林教头的供词,墨迹被水泡得发胀,却字字清晰:“某于三月初三,杀砚痴于山涧……”
五
老砚匠在兰草下挖出那方养了三年的砚台时,砚池里正好浮起片墨荷。他将砚台放进木盒,往里面滴了三滴山泉水,墨荷突然舒展,开出朵红色的花,花瓣上坐着个小人,正是青布衫年轻人的模样,他冲老砚匠挥了挥手,化作墨烟钻进砚台深处。
文和阿棠带着供词下山时,看见林教头被捆在寺庙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块破布,他的断指处缠着新布,渗出血来——是被自己的剑划伤的,那把“断水”不知何时插在了他脚边,剑穗上的红绳,正慢慢缠上他的手腕。
老砚匠把那方裂了缝的砚台埋回地窖,上面种了株兰草。“他说过,兰草开花时,墨里的影子就能自由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抬头看向崖顶,那里的云像被墨染过,慢慢聚成朵莲花的形状。
阿棠腕间的银链突然发烫,低头看见链坠上的小砚台吊坠,池心竟长出片墨色的莲叶,叶尖沾着点朱砂,像滴没干的血。文的指尖划过那点朱砂,突然在她手背上写了个“等”字,墨色的字迹渗进皮肤,慢慢变成了朵小小的莲。
山涧的水还在淌,墨汁混着朱砂,在石头上画出蜿蜒的线,远远看去,竟像条红色的锁链,一头拴着石屋,一头缠向山下的寺庙。晚风吹过,带着墨香和兰草的气息,老砚匠说,这是砚痴在收笔了——好的墨迹,总要留道看不见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