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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过桑林时,苏辞在陶灯的灰烬里捡出那颗桑籽。
籽壳上沾着银砂烬,像落了层碎星。她把桑籽放在掌心,指尖的温度让壳上的霜气慢慢化了,露出底下深褐的纹路,像极了柳先生眼角那道疤。
“埋了吧。”阿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昨夜收集的桑芯灯灰烬,“老人们说,沾过血的种子,得埋在向阳的根下才能发芽。”
赵兰正用布擦拭断成两截的红绳,闻言抬头望了眼东边的天色,雾里渗进点金红,像桑花刚绽时的颜色:“就埋在那棵老桑树下吧,柳先生昨晚靠过的地方,土是暖的。”
老桑树的树干上,还留着柳先生倚过的痕迹——块树皮被体温焐得比别处深些,渗出些黏黏的树胶,像凝固的泪。苏辞蹲下身,指尖刨开带着湿气的泥土,土粒里混着细碎的银砂,是昨夜桑芯灯燃尽后落下的。
桑籽刚触到湿土,突然滚了滚,壳上的银砂烬融进土里,竟冒出丝极细的绿芽,像谁用针尖挑着点春光。
“这就发芽了?”赵兰凑过来,断绳从指间滑落,掉进土里,“才一夜啊。”
阿禾把灰烬撒在周围,轻声道:“柳先生的血养了它半年,桑芯灯的火又催了它一夜,怕是早就等不及要钻出来了。”
正说着,雾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是布履踏在草叶上的闷声,混着木杖点地的“笃笃”声。苏辞猛地抬头,看见雾中站着个穿灰布道袍的人,竹杖顶端缠着圈褪色的蓝布,和柳先生当年常穿的那件道袍颜色一样。
“柳先生让我来取样东西。”那人的声音裹在雾里,有些发飘,他抬起竹杖,指向老桑树的树洞,“他说,洞里有个木盒,麻烦姑娘们取一下。”
赵兰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却被苏辞按住。她注意到那人道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针脚是柳先生惯用的“十字缝”——每道针脚都像个小小的“十”字,据说这样缝出来的布,耐得住桑林的潮气。
树洞里果然藏着个桐木盒,锁是桑木做的,形状像片桑叶。苏辞用指甲抠了抠锁孔,里面竟嵌着颗桑籽,和她刚埋的那颗纹路一模一样。籽壳一触即碎,露出里面卷着的纸条。
“桑籽破土时,让灰衣道长带你们去‘听风崖’。”字迹是柳先生的,只是末尾多了个小小的符号——像片被虫蛀过的桑叶,缺了个角。
灰衣道长接过木盒,竹杖在地上顿了顿,雾突然就散了些,露出他脚边的东西——双布鞋,鞋底纳着桑枝纹,鞋头沾着新鲜的桑汁,显然是刚从桑林深处走出来的。“柳先生说,到了听风崖,就知道桑籽为什么这么急着发芽了。”
他转身往桑林深处走,竹杖点过的地方,雾就退开寸许,露出底下泛着绿光的草叶。苏辞攥着那颗已经扎根的桑籽,突然发现掌心的纹路与籽壳上的纹路慢慢重合,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把她们和那片藏在雾后的山崖缠在了一起。
走到桑林边缘时,赵兰突然停住脚,指着道长的背影:“你们看他的道袍后襟。”
灰布上,用银砂绣着个极小的“烬”字,针脚歪歪扭扭,像初学刺绣的人绣的。可那银砂的光泽,和昨夜“烬”的铁莲花上的,一模一样。
苏辞低头看掌心的桑籽,绿芽已经长到半寸长,芽尖顶着点银白,像极了柳先生左眼角凝结的血珠。风从崖的方向吹过来,带着股清苦的草木气,老桑树上的红绳被吹得绷紧,断口处的纤维散开,像只张开的小手,在晨光里轻轻招摇。
阿禾突然指着东边的雾:“看,那是什么?”
雾被风撕开道口子,露出听风崖的轮廓。崖顶似乎有团黑影在动,像只巨大的鸟,翅膀展开时,能遮住半片晨光。灰衣道长的竹杖突然加快了节奏,“笃笃”声里混着些微的颤音,像在催促,又像在害怕。
苏辞把桑籽塞进怀里,感觉到它在发烫,绿芽隔着布料顶了顶她的皮肤,像在说“快些”。赵兰重新系好断绳,结打得格外紧,红绳在腕间勒出道浅痕,像道护身符。
雾彻底散开时,她们才看清,灰衣道长的竹杖顶端,蓝布下裹着的不是木芯,是截桑木——断面还很新,凑近了闻,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桑花蜜的甜。那截桑木上,刻着个未完成的“守”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正在流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