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壹等功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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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说得对!

“丞相说得对!

“大汉大乱三十年,天下打了三十年仗,还要继续打,但不能再打三十年了!

“以前我也跟你们一样,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但去年五月,陛下北伐亲征不过半年!关中,长安,便已全都回到我大汉手中!

“几个月前,西城,上庸,也被陛下率军夺回!

“现在,陛下带我们东征伐吴,孙吴门户巫县同样被我们一举夺下!

“我想,绝不只我杜迁一个人觉得,天下不久便要平定!只要陛下带我们继续打仗,不出五年,天下必然回到大汉手中!

“所以,我们现在流血,死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来我们的子子孙孙不再打仗,不再流血,让他们能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都跟父母妻儿团聚在一起!”

听到此处,一众疲惫、麻木、悲恸…种种复杂情绪萦绕的汉军将校士卒终于有些动容。

泥腿子们靠本能活着,大多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为了几亩田地,为了女人子嗣。

但不能说泥腿子们就听不懂杜迁口中这番话。

总归有些人能听懂的。

天子与他们一起东征以来,从来没听任何人说天子在军宠幸妃子,也从来没听说过天子在军中吃食比将士奢侈。

反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常常跟将士一个锅里吃饭。

而且…天子这么金贵的人,今日同样出现在战场上,虽然没有跟他们一样上阵杀敌,但天子驾船出现在大江上,甚至直接与敌船接弦,谁敢说一定没有被吴人击败,甚至擒杀的风险?

这样的天子说出来的话,将士们总归是愿意多相信几分的。

那宣义郎见自己这番言语竟真有了成效,一时挺直了腰杆,用一口长沙口音继续道:

“今日这一仗,咱们打掉了吴狗倚为长城的横江铁索,打垮了叛徒潘濬,孙权宗亲孙韶、孙俊麾下的吴贼精锐!

“巫县已成孤城!

“不出三日,那城中吴人,还有被孙贼胁迫,不得已与我大汉作战的荆州弟兄,便要擒住那叛徒潘濬,出城降我!

“陛下已命水师直插秭归夷陵!

“报仇雪恨,光复荆州,你我指日可待!

“咱们弟兄流的每一滴血,死的每一条命都没有白费!值!”

其人言及此处,突然猛一伸手,指向最外围那圈篝火,彼处坐着十几名眼眶通红的士卒。

“就像赵都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十几名士卒更是猛地抬头,身体微微前倾。

杜迁声色沉痛又激昂:

“我听说了,他倒下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是把我…把老子填进壕沟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那青袍宣义郎扫视全场。

“不是为了让自己死得痛快!

“是为了让后面的兄弟能踩着踏实点!是为了让后面的弟兄能早一刻冲上关墙!

“这是什么?!

“这就是忠勇!

“这就是咱们大汉军人的气节!

“他赵猛,对得起陛下赐下的『三等功臣』匾额!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死,重!比咱脚下这巴山还重!”

最外围篝火,那十几名把都伯赵猛从壕沟里掘出来的士卒,已有人忍不住啜泣连连。

那宣义郎深吸一气,语气转为坚定:

“兄弟们!这场仗打完了,可往后还有好几仗!活着的兄弟,得把阵亡弟兄那份一起活出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吏。

一人手持简牍,一人捧着笔墨。

他指向那名捧着简牍的军吏:

“阵亡弟兄的名字,我一个都不会漏!他们的功劳,他们的苦劳,我必一字不差禀报傅讨虏,禀报丞相之子,驸马都尉诸葛伯松,如此,陛下必会知晓!”

“陛下仁德,朝廷更有法度!阵亡弟兄的父母妻儿,还有咱们有功在身的兄弟,朝廷必不亏待!

“我杜迁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若是朝廷有负功臣,我杜迁第一个为兄弟们去陛下那里讨个公道!”

这番话既大胆又掷地有声,许多将士眼神亮了起来,沮丧与悲戚真被驱散了些许。

有人开始默默地将碗里的粥食往嘴里送去,虽然动作有些迟缓,却总归有了几分生气。

刘禅率傅佥、张固诸将默默站在阴影里,静静看完了全程,听完了全程。

『宣义郎』这个全新的官职,是他设立的,暂由丞相嗣子诸葛乔负责统领,并根据他给出的一些方法进行教导。

宣义郎他也见了很多。

但能把工作做得既接地气,又确实能产生肉眼可见的成效之人,眼前这青袍士子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他微微侧过头,对紧随身侧的秘书郎郤正低声道:

“记下那青袍士子名字,即刻迁他为宣义中郎。

“专司统领宣义郎,教习宣义郎军中风议引导、抚慰士卒、申明忠义诸事。”

秘书郎郤正躬身应道:“臣谨记。

刘禅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季八尺等龙骧郎立刻无声跟上,将天子护在中央,傅佥、张固诸将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穿过营地,回到了临时设于关墙之内的中军大帐。

帐内火把噼啪作响,刘禅脸上看不出情绪。

“取两块木板来,要平整些,约…匾额大小。”

龙骧郎立刻应声而去,不多时,两块刨得还算光滑的松木木板被送进帐来。

刘禅接过木板,摩挲板面,试看是否平整。

随后自案上笔架上取下一支尚未蘸墨的毛笔,以笔杆末端充作尺规,在木板上下轻轻划出界格。

傅佥、张固、赵广等将领肃立一旁,目光跟随着天子动作挪移。

只见天子界好格子,便换了一支小楷笔饱蘸浓墨,屏息凝神,悬腕于木板上方。

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第一块木板,赫然写下『一等功臣赵猛』六个大字。

第二块木板,则是另外三字。

啸山虎。

写罢,刘禅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递向侍立在侧的郤正:

“即刻召军中巧手匠人,循此字迹,深刻其上。”

“唯!”郤正双手接过木板,快步出帐。

约莫两刻钟后。

郤正领着两名老匠走了进来。

两二人手中各捧着一块木板。

原先墨书的字迹已被凿刻成形。

笔画深处还残留着新鲜的木屑。

刘禅睁开眼,起身接过木板。

仔细检视刻痕,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之后再次提笔。

这一次,换了一支更大的笔,蘸满最浓黑的墨,手腕沉稳运力,将刻痕逐一填满。

收笔,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拿出一方小巧却威严的金印。

郤正早已在旁备好了朱红印泥。

刘禅将印玺重重按于印泥之上,蘸匀朱砂,然后极其郑重地压在两张匾额右下角。

“坚朕龙纛。”刘禅放下印玺,声音平静,“随朕来。”

回到那青袍宣义郎所在。

龙纛及傅佥诸将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将士们纷纷挣扎着起身,目光聚焦在那位天子身上。

傅佥立刻示意亲兵将火把集中过来,照亮天子与身后几名龙骧郎手中的匾额。

秘书郎郤正上前一步,展开一卷刚刚书就的诏令,朗声宣旨,声音清晰地传遍这片寂静的营地:

“陛下有旨:

“讨虏将军傅佥麾下,扬武校尉陈敢所部,丙曲都伯赵猛!攻坚克险,力战殉国!忠勇壮烈!堪为三军楷模!”

“特追赐都伯赵猛奋武都尉,并一等功臣之殊勋,赏赐依高例发放其家,荫其妻子!”

“另,赵猛所部丙曲,今日力战奋勇,伤亡惨重而锐气不减,朕感其忠勇,特赐曲名『啸山虎』!

“望该曲幸存将士,承继袍泽遗志!

“如虎啸重山,威慎敌胆!”

旨意宣罢。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士尽皆愣住,尤其是那十几名从壕沟里掘出赵猛的士卒,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追赐?

追赐都伯?

奋武都尉?!

一等功臣?!

曲名『啸山虎』?!

片刻之后,巨大的激动与难以言喻的悲恸交织涌上心头,那十几名士卒猛地扑倒在地,向着从龙骧郎手中接过匾额的天子重重叩首。

有人放声痛哭。

有人肩膀耸动。

刘禅上前几步,将手中那块一等功臣匾额,郑重交付到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卒手中,那士卒双手剧颤,几乎不能托稳。

前部督傅佥则从龙骧郎手中接过那面『啸山虎』匾额,交给了该曲此刻军阶最高的一名都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