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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夏,你这样说可真是让我伤心!”爱尔玛夸张的叹息了一声:“男人,果然都是负心薄幸的东西……”
“随便您怎样说,不过能不能快一点?”小夏指着校场方向的来路:“看,后面的大队似乎已经上来了,你应该也不想多些无谓的麻烦与口舌吧?”
爱尔玛很是哀怨地深深瞪了他一眼:“……亲爱的,您真是不解风情。”说着她递出一束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纸札:“这些,是我应承您的报酬的三分之一,主要是证明矿场所有权的文书,折合成现款的话大概是……”
“不必说了。”小夏看也不看的随手将那束纸丢进马匹的鞍袋里:“不怕告诉您,我对金钱一向都没什么概念,这些东西,会有人替我打理的。”
“什么?”爱尔玛一点都不掩饰自己惊诧的表情:“您难道不清点一下吗?要知道,刚刚的那一叠纸所代表的金钱,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小国一年的国库收入了啊!”
“哦哦,是那样吗?”小夏明显心不在焉的顺口敷衍着,眼睛却不断的向大队行进的方向张望着。
“……”轻轻的叹了口气,爱尔玛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真是搞不懂,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顺手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绒布包裹递了出来。
“?”小夏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她:“……这是?”
“这是我个人送给将要远行的朋友的一点心意,您不会拒绝我吧?”爱尔玛微笑着回答。
小夏犹豫了一下,探手接下了那个包裹。包裹乍一入手,他便敏锐的感觉到手中猛然泛起的一阵清凉之意。那感觉,就好像是在炎热的夏天里握住了一大块冰一样。
“……这是?”忍不住好奇心,他几下扯开包裹,眼前现出的物事却让他呆了一呆。
包裹中是一柄连鞘的长刀,看样式,似乎与一般的骑兵制式马刀并无什么不同,只是要略长三吋左右,而且刀身相当的细长,大概只比两指略宽那么一点。刀柄却比一般的马刀来得要长,看样子当初的铸造者便已考虑到双手握刀砍劈的问题。长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就连刀鞘也是通体的漆黑色,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有在刀鞘的封口处,有一点小小的鎏金镂花,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奇异的是这柄看似平凡的长刀却通体散发着清凉,手执它的感觉就像是身处在安静的水边,纵然有烦躁的情绪也很快便会平静下来。
按下护手上的卡簧,长刀发出一声清脆地吟唱跳出鞘外……
“……真是把好刀!”哈里德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脸馋像的死盯着小夏手中那柄宛如一泓秋水般闪亮的长刀,附近的库库多达尔年轻人们也都艳羡的偷偷看过来。看他们的样子,若是易地而处的话,这些家伙很可能立刻就动手开抢了。
小夏轻轻一振手腕,长刀的刀身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空气中似乎有着肉眼可见的蓝色水纹朝四周扩散开去,邻近的几个人竟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寒意。
他顺手将长刀顺在眼前,却发觉这柄刀并不是因为反射了阳光才会有那样的光芒,不知加了些什么材料,刀身竟然隐隐有些温润透明、往复流转的感觉。刀脊两侧各有一道长长的血槽,整个刀身微微呈弧形,给人一种凌厉刚猛一往无前的肃杀之感。
小夏举着刀端详了片刻,“嚓”地一声还刀入鞘。他轻轻搔了搔鼻子:“……嗯,我承认,这是柄很漂亮的好刀,真的是送给我的?”
“当然。”爱尔玛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发觉您的身边都没有佩刀,如果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在军队中,这未免不太合时宜……再加上我个人觉得它与您还算得上相配,与其让它寂寞的待在角落里蒙尘,还不如让它去它该去的地方,发挥它本身的价值……夏,您觉得呢?”
小夏没回答,而是就在马背上深深地朝她一鞠躬:“……非常感谢您的馈赠!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
他这么一下,反倒是爱尔玛有些不知所措了。
“唉?你、你……夏,你怎么了?这柄刀虽然是不错的东西,但也远没有我刚刚给你的地契文书值钱啊……”爱尔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现前她只是有些迷糊,而现在则是彻底的搞不懂他的前倨而后恭了:“这当中的价值,你应该分得很清楚才是啊!”
“那当然。”小夏灿然一笑:“……不过,前者是我应得的报酬,而后者嘛……则是朋友的赠礼,再说我也很喜欢它……所以嘛,自然,是不一样的啦!”
爱尔玛一怔,跟着便也一下子笑了起来:“……呵呵~亲爱的夏,不论您刚才说的话是否真心,我总是很高兴的……”
她刚要放下纱帘,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探出头来:“……差点忘了,夏,这次随军的有神圣教廷的牧师团,所以,你该小心一些才是。”
听到神圣教廷四字,小夏禁不住目光一凛,他微微眯起眼睛:“……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好……”爱尔玛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窗口的纱帘无声无息的垂了下来:“哈里德,夏,查尔斯就拜托你们了。无论如何,请活着将他带回到我的身边来……”
“是!”哈里德和他的族人们高声答应,小夏则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旁边眼圈红红的查尔斯,心里偷偷嘀咕:“看在钱的份上,我尽力就是了……”
大公的马车下了官道,拐上了一条僻静的便道,很快便消失在高高的杨树林尽头……
另一面,直通校场的便道方向腾起了满天烟尘,旗幡招展人欢马叫……
松蓝开往南部前线的最后一批军队终于出发了。
※※※※※※※
当“邪云”骑士团所属的骑士们快马加鞭狂奔了一天一夜赶到洛南要塞附近的帝厄里忒山下的时候,正赶上了那一场雨。那雨是场奇雨,后来不论是安毕斯大陆的魔族民众们的口头传说,还是文史记载,每逢讨论到洛南政变,没有不说到这场雨的。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个奇迹,至少在魔族所在的安毕斯大陆是这样,这里一年四季的气候异常恶劣,一年中有超过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严寒的冬天,相反在很短的能够播种的季节里,雨水也稀少得如同河流里的金沙般珍贵。都说这场雨是专为洛南事变而落,出了洛南要塞这片地界,往北、往南,都是滴雨未见。
说也奇怪,这雨若是早落一会儿,直属于魔族皇帝萨法兰十七世的皇家卫队也许就不至于全军覆没了。他偏偏不早不晚,偏偏就是在那场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厮杀结束的那一刻,骤然而降。以至于其时魔族皇家御用的史官在记载这次事变的时候,用了极为悲凉的语调:“……该日酉时,顷得第四伪翼龙旅团通报略谓:未时至申时,发现肖·海因茨阁下及所属“邪云”骑士团正快速向洛南要塞方向移动,而要塞南侧第四骑兵师团与皇家卫队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是时,狂风骤起,鏖沙遮日,继以雨雹,迄亥时许,风雨消止。”
其实,第四伪翼龙旅团的报告将那场大雨的延续时间拖长了,因而就把那支悲壮之师覆灭时刻的情景说得更加扑朔迷离。事实上那场雨仅仅下了一个多小时,继而便云消雾散了。
肖他们是沿着帝厄里忒山的西北坡下来的,原本他们是可以在山上避了雨之后再走,但是肖命令所有人全部冒雨突进,于是全团骑士没有一个掉队,方从山路踏上平地,便一个个的放马狂奔起来,直直地没入到雨幕当中去了。
那场大雨来得猛,去得也疾,似乎刚刚还是四野一片漆黑,仅仅一会的工夫,就看得见旷野中遍地横流的血水了。“邪云”骑士团经过的这片地方,也不知道片刻前守着的是皇家卫队的什么单位,那片尸体丛中,颇有些缺腿断臂的,看得出不久之前的厮杀一定是无比的血腥与残酷。
骑士们小心的越过这片士兵的尸体,继续往要塞的方向走。迎面正碰上一群不知道是哪支部队的步兵。在细密的雨幕当中,他们一个个倒拖着手中的武器,一个个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一直到这些士兵走到跟前他们才对当先的肖他们嚷嚷:“别走啦!兄弟!回去吧!”
肖略觉得有些惊讶,为什么不走了呢?难道……陛下……他的心忽然一沉。
“我们是来抢救伤号的呀……”他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大概是因为雨太大的缘故,再加上肖的盔甲与一般的骑士并没有显著的不同,那些士兵们竟没有认出这个站在他们面前,连人带马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骑士居然是帝国七大主力骑士团之一,“邪云”骑士团的团长大人。
“嗨!得了!”那士兵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骑士蠢得近乎于白痴,他很不耐烦的说:“这雨一浇,哪还有伤号了?能活得都下来了,活不了的早就都死啦!你也快走吧!兄弟!”
“……你是哪支部队的?”肖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那士兵并没有听出肖的语气有什么异样,他想也不想的回答:“俺们是第四骑兵师团的!奶奶的,这帮灰孙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窟窿里爬出来的,居然这么能打!他们一千多人居然拼掉了我们近八千人啊!要不是他们人少,搞不好全军覆灭的就是俺们了!操,真他奶奶的晦气!”他狠狠地朝地上的某具残尸吐了口唾沫。
“那,你们骑兵团的主官还在吗?”肖继续追问。
“师团长?早就挂了,第一次冲锋的时候就被流矢射死的。”
“哦,原来如此……那他可真是幸运。”肖露齿一笑:“那么,你们第四骑兵师团,还有多少兄弟呢?”
士兵朝后看了看:“嗯……全都在这儿了,只有大概五百人左右活了下来,马匹也差不多全都死光了……咦?”他猛然反应过来:“……你、你是谁啊?干什么问东问西的?说,你是干什么的?”
肖并没再问什么,只是低低的在嘴里嘀咕了句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士兵扯起脖子大声嚷嚷着。
“我说这样很好,第四骑兵师团可以重新建制了。”肖抬起头,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在钢制头盔后闪出冰冷的光芒。
“……啊?”那个士兵和他们的伙伴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肖那毫无起伏的清冷嗓音已穿破层层雨幕响彻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
“……全团注意!拔剑!除去自己的同僚,在场所有人!一个不留!”
无法想像近万把利剑同时出鞘时那凌厉可怕的杀气,更加无法想法近万的骑士同时策动胯下战马向前冲锋的恐怖声势……第四师团的残兵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锋利的骑士剑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们身躯的某一部分……
肖丝毫不理会周围骤然响起的惨嚎,他就那样慢腾腾地策马从杀人者和被杀者身边走过,如同闲庭信步般……路上泥泞,黄色的粘土中沾满了麦草、畜粪和战争弃物,一蓬鲜血猛然从身边被砍飞头颅的人的脖腔中喷出,溅到了他的头盔上,虽然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掉了,但仍有数滴流入到了嘴里……
肖下意识的按了按腰间的剑柄,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佩剑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装饰,珍贵的纪念性质的装饰,除了这个意义,他要它才没用呢,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真正使用过它。现在,他正体味着那种感觉,觉得心中还有无限的留恋。
亦或说是一种疑问:难道就这样终结了吗?
在发生在家乡的土地上有史以来最为著名的一次政变事件的终结面前,肖所感觉到的却是另外的一种情感上的终结。
洛南要塞那深藏青色的厚重外墙在逐渐消散下来的雨幕中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墙上的灰尘沙痕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些生长在岩石缝隙间的苔藓与蕨类植物暴露出来,杂色相间的色彩望上去就使人不甚舒服。这些拉拉杂杂的矮小植物密集的连接在一起,使整座庞大的要塞看上去如同一头庞大无匹沉默无声的凶恶怪兽。也许咆哮着的猛兽并不让人害怕,但这种在静谧中沉默着的感觉则更加的令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恐惧会在何时从暗处扑将出来,毫不留情的把你撕成无数的碎片……
肖远远的望着雨幕中的庞然要塞,呆呆的神游天外。身边的护兵们深知军团长阁下的脾气,自然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来打搅他。下属的军官们几个手势打下去,骑士们便很自觉的各自散开去打扫战场收拾器械,周遭只能听闻沙沙作响的雨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骑士身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偌大的骑士团近万人连带着他们的座骑,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有序的进行着。
良久良久,肖才大梦初醒般地长长叹息了一声。簇拥在他身侧的军官们立时提起了精神,准备聆听团长大人的命令。